观察与思考

江苏丰县铁链女案宣判董志民一审获刑九年，认定董志民犯虐待罪，判处有期徒刑六年六个月，犯非法拘禁罪判处有期徒刑三年，数罪并罚，决定执行有期徒刑九年；认定被告人时立忠、桑合妞、谭爱庆、霍永渠、霍福得犯拐卖妇女罪，分别判处有期徒刑十一年、十年、十三年、八年六个月和八年，并处罚金。

审判结果一公布，引起了巨大反响。有的网友感到欣慰，感叹“正义虽迟但绝不缺席”，但也有网友对审判结果提出了疑问：为什么董某民只被判了虐待罪和非法拘禁罪，而不是故意伤害罪或强奸罪？九年的刑期合理吗？

针对这些疑问，源众邀请了李莹律师、邵齐齐律师为大家进行分析与点评。
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关于本案中的追诉期

点评律师 邵齐齐

北京市振邦律师事务所

这个案件中涉及到的追诉期，是指刑法规定的，对犯罪人进行刑事追诉的有效期限，在此期限内，司法机关有权追诉。如果超过了此期限，司法机关就不能追诉。

我国《刑法》对追诉期的规定和各个犯罪的法定最高刑相关。法定最高刑为不满五年有期徒刑的，追诉期五年；法定最高刑为五年以上不满十年有期徒刑的，追诉期十年；法定最高刑为十年以上有期徒刑的，追诉期十五年；法定最高刑为无期徒刑、死刑的，追诉期二十年。如果二十年以后认为必须追诉的，须报请最高人民检察院核准。

本案中，董志民的行为涉嫌收买被拐卖的妇女罪。收买被拐卖的妇女罪法定最高刑为三年有期徒刑。因此该罪的追诉期是5年，董志民收买被拐卖的妇女犯罪行为超过了五年的追诉时效期限，不符合报请核准追诉条件，依法不再追诉。

1998年参与拐卖小花梅犯罪嫌疑人共有7人，其拐卖行为均已超过追诉期。为从严打击拐卖妇女犯罪，经最高人民检察院核准，徐州市人民检察院对在拐卖妇女犯罪中作用较大、情节严重的时立忠、桑合妞、谭爱庆、霍永渠、霍福得等5人进行追诉，李某玲、刘某柱在拐卖妇女犯罪中作用较小、情节较轻，未予追诉。



点评律师 李莹

北京市东城区源众家庭与社区发展服务中心创始人

兼首席督导

北京市振邦律师事务所副主任、合伙人

丰县铁链女的事件在被披露的一年多后，在司法的层面上有了一个阶段性的结果，相关的人员都被追究了刑事责任，所以应该说是回应了社会关切，也体现了国家打击拐卖妇女儿童犯罪的决心和严厉的态度。具体到被告的定罪和判决，网友们还有一些疑问，那我和大家分享一下我的看法和感受。

首先，在追诉期后，对五名涉及拐卖的被告仍然追究责任并判处相关刑罚，是值得点赞的，体现了残害妇女儿童等弱势群体的犯罪从重打击的态度，通过公开化的判决，体现了对拐卖妇女儿童犯罪的亮剑，能对此类犯罪起到有很大的震慑作用，促进社会和谐稳定。

网友的争议和疑问主要是集中在董某民的定罪量刑问题上，我认为一方面，数罪并罚达到九年有期徒刑并不是很轻的刑罚，但另一方面，首先在定罪上，我认为还有有待商榷的地方。
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家庭暴力视角的缺失


我认为董某民的行为属于恶性家庭暴力的范畴，并且家庭暴力应当纳入刑事犯罪的框架。

当大家关注到家庭暴力都是民事或行政的非刑事犯罪时，那么很可能会忽略恶性家庭暴力的严重性，导致对家庭暴力的关注、重视程度以及应对措施的缺乏。

然而在现实中，家庭暴力不只是涉及人身安全保护令、告诫书、行政拘留、民事赔偿等民事或行政处理，也会涉及故意伤害罪、虐待罪甚至故意杀人罪。由于家庭暴力视角的缺乏，在涉家暴的刑事案件中，审判机关也很少从家庭暴力的视角去加以解析，而是当作普通的故意伤害案、故意杀人案或虐待案，导致大众很难对家庭暴力的严重性产生正确的认知。

因此我认为，将家庭成员之间的暴力、犯罪认定为家庭暴力案件，能够促进大众对家暴的关注和重视，推动对恶性家庭暴力的处罚，推动反家暴工作，将更多恶性家暴扼杀在摇篮之中。
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虐待罪？故意伤害罪？


我代理的董珊珊案件中，董珊珊因家暴致死，身体多处骨折，内脏严重损伤，其实已经达到故意伤害罪的定罪标准，但是当时还是定为虐待罪。因此董珊珊案在当时引发了很大的争议。

为此，2015年，最高人民法院、最高人民检察院、司法部、公安部出台了《关于依法惩治家庭暴力犯罪案件的意见》，其中，专门对虐待罪、故意伤害罪、故意杀人罪之间的区别做了明确。

虐待罪与故意伤害罪、故意杀人罪的区别主要体现在行为人主观方面，实施故意伤害罪、故意杀人罪的行为人，在主观上是有意识地造成被害人身体上的伤害和死亡；而虐待罪的行为人主观上只是意图使被害人痛苦，并不打算对其直接造成伤害或死亡，因此可能涉及到冻、饿、限制就医等。

另一方面，故意伤害罪与虐待罪的刑罚也不同，故意伤害罪的最高刑是死刑，该案中，董某民的行为给小花梅造成了这么严重的伤害后果，如果被定为故意伤害罪的话，那么我认为判刑就不止六年半了，可能达到十年及以上。

那么，董某民的行为是只涉及虐待，还是故意伤害与虐待二者并存，其实是值得商榷的。

在相关报道中，我们看到董某民对小花梅进行绳索捆绑、铁链锁脖等行为，这种行为是否会对小花梅造成伤害？另外，董某民是否还对小花梅有其他殴打残骸的行为？

董某民的行为在客观上造成了小花梅精神疾病、身体疾病的严重加重，因此我认为，董某民的行为既存在故意伤害，也存在虐待，他的量刑应该更长。
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是否涉及强奸罪？


很多网友指出，小花梅是在精神不正常的情况下被董某民“收留”、生了七个孩子，在这个过程中，性关系是否符合小花梅的意愿、婚姻是否符合婚姻法，是值得商榷的。

另外，小花梅生了这么多孩子，身体是留下创伤的，因此，这其中发生了相关的性虐待、性暴力是可想而知的。

董某民最后被判九年，与参与拐卖小花梅的几个被告相比，他的刑期并不长，而我认为他对小花梅的身体与精神长期的摧残，伤害甚至是更大的。因此，我认为他应该接受更严厉的处罚。

回顾这个案件以及相关舆情，我也看到了一些令人欣慰的地方。比如小花梅被送到医院进行治疗，几个未成年子女得到了当地政府的妥善处置。

我希望，不光是小花梅，其他被拐卖的女性们也能够被妥善安置与善待。愿天下无拐。

*本文只代表作者观点，不代表源众立场。